10月29日，十八届五中全会在北京闭幕，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全会提出，推动区域协调发展，塑造要素有序自由流动、主体功能约束有效、基本公共服务均等、资源环境可承载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格局。
针对城市群的可持续发展，鲍尔森基金会日前也发布了《中国的新机遇：可持续的经济转型》报告。作为中国增长最快的城市地区，也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区之一，报告提出，京津冀地区有望大幅度减排，在全国的可持续经济转型中发挥带头作用。
究竟这份报告的亮点有哪些?传递出哪些理念?有哪些地区的经验值得京津冀地区借鉴?本报记者特别采访了鲍尔森基金会负责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城镇化项目的副主席凯特˙戈登女士。 ——编者
中国环境报：撰写这份报告的初衷是什么?您预见这份报告会对京津冀地区的可持续发展以及政府层面的战略决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凯特˙戈登：我们选择京津冀地区为研究对象是因为，这一地区在中国的重要战略地位，同时也是因为其规模和经济的多样性。京津冀地区已经被中央政府列为向更可持续的新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的重点地区，对减少污染提出了具体目标。
此外，京津冀地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业中心，城镇化快速推进，所以我们认为这个地区是中国发展向低碳模式转型的最重要试验区。
中国环境报：在京津冀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方面，这份报告希望传达什么样的讯息?
凯特˙戈登：我们希望传达的核心讯息是：我们认为京津冀地区有条件引领中国，甚至是全世界，成功转向更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模式，同步解决经济繁荣、空气质量和气候变化三大问题。
中国环境报：“虽然有些人认为减少工业排放的最好办法是抑制经济增长，但实际上这些目标可以相辅相成”。这是从报告中引用的一句话。我想知道，这份报告希望改变哪些顽固而不合时宜的错误观点?
凯特˙戈登：很多人，包括一些专家，倾向于认为减少工业排放的唯一办法是关停这些产业。我们认为，这种想法在几个层面上都存在误区。
首先，我们的报告非常明确地提出，提高工业能源效率可以大大促进有关行业的减排工作。通过实施节能措施，例如投资技术以降低工业建筑能耗，通过可再生能源来满足工业能源需求，能使许多工厂在减少排放的同时提高经济竞争力。
其次，京津冀地区的低碳能源技术市场正在发展壮大，这将为这个地区的工业部门带来机遇。例如，河北省是主要的钢铁产区，恰好也是太阳能和风能资源极其丰富的地区。在这个地区扩大太阳能和风能的应用，不但有助于改善这个地区的空气质量，还可以为钢铁行业创建一个更大的市场，大多数风力涡轮机和太阳能发电系统都大量使用钢材。
最后，报告还指出，如果不采取任何空气污染治理措施，付出的经济代价会相当巨大。京津冀地区乃至全中国吸引最优秀人才的能力已经受到严重空气污染的影响。这方面的人力和经济成本无法估量。研究表明，空气污染可能引发人类产生疾病、住院治疗并导致生产力下降，所有这些合起来则意味着巨大的经济代价。
中国环境报：为什么京津冀地区的突破代表着中国向可持续经济发展转型过程中的机遇和挑战?这对京津冀地区又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凯特˙戈登：京津冀地区非常多元化，所以在某些方面是中国更宏大的经济体的缩影。这个地区有正在迅速发展的主要城市中心、国内一些最重要的重工业工厂、重要港口以及一大批尚未被城镇化触及的农村地区。因此，随着经济和能源转型，这个地区会经历各种不同的挑战，所有这一切都将为中国的其他城市、工业及农村地区起到示范作用。
河北省具有高排放和高耗能产业集中的独特经济现象，部分原因在于过去20年的经济增长过程中有利于这些产业过度扩张的经济扭曲现象。这意味着这个地区将不可避免地承受摆脱投资拉动和出口带动的经济增长模式，以实现经济转型新常态所带来的影响。所以，尽快使这个地区走向经济繁荣的新模式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此外，作为中央政府的所在地和2022年冬奥会的举办地，这个地区在政治上也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中国环境报：提高工业、建筑和交通运输行业的能源效率是报告的关注重点。此类项目将对京津冀地区的发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凯特˙戈登：我们认为，如果工业、建筑和交通运输行业都能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这将产生巨大的环境和经济效益。
这份报告旨在铺垫基础，以便更深入地研究钢铁等具体行业如何以经济的方式来减少排放。我们希望，在决策层落实发展规划的时候，这份报告提供的美国案例研究将有所裨益。
经验之一就是：美国的匹兹堡市依赖钢铁这个夕阳产业的时间过长，未能迅速转向产业多元化。在某种程度上，由于缺乏远见，匹兹堡市花了几十年时间才转向更为成功的模式。我们注意到，河北省在风能和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的发展领域有特别的吸引力，这方面的巨大潜力有助于这个地区实现经济转型。
中国环境报：虽然中国在可再生能源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京津冀地区的可再生能源却发展缓慢。这是为什么?
凯特˙戈登：这实际上是政策问题。虽然很多人说中国的可再生资源远离人口稠密的城市地区，但其实河北就是个人口稠密、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皆宜的好地方。
河北的风力发电能力在全国排第三，太阳能光伏发电能力名列前十，但大部分可再生能源电力都白白浪费掉了，从未输送到消费者那里。促进可再生能源开发的激励措施被扭曲，不得不继续依赖既浪费又污染的燃煤发电。我们认为，当前电力市场的规划是主因之一，因为在风能和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较大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可再生能源发电并网的情况要好得多。
中国环境报：绿色建筑的兴起对京津冀地区的经济转型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凯特˙戈登：建筑物碳排放占全球碳排放的比例约为40%。试想一下，如果更完善的建筑标准可以帮助中国建造更好的、更节能的建筑，在减少排放方面会有多大的机遇。
在淮河以北的中国北方供暖地区，建筑物历来都是在免费或低价燃煤集中供暖的假设条件下建造的。我们已经在报告中指出，这是冬季大气污染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时，报告也举例说明了北京采用国产技术，经济有效地建造不使用集中供暖的建筑。比如，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里的“近零能耗建筑”示范楼依靠更节能的建筑结构、地源热泵及屋顶太阳能热力发电等方式，进行供暖和制冷，全部都以最低成本实现。这样的节能建筑不仅有经济效益，而且对用户来说要舒适得多，因为可以根据个人舒适度进行调控。
中国正在不断兴建新的楼宇，有时候甚至是全新的城市，在这个过程中，关键是要避免建造非节能建筑或以廉价燃煤供暖为前提的城市。中国已经拥有摆脱这种模式所需的技术。归根结底，2015年新建的任何城市建筑如果还依赖燃煤供暖，就难以自诩为“绿色”或“生态”城市，甚至难说是一座现代城市。
中国环境报：能否结合报告举例说明一下京津冀地区的城市和企业应该怎样向更可持续增长模式转变?
凯特˙戈登：首先，前面谈到的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的“近零能耗建筑”就是一例。其次，报告也提到分布式太阳能发电的例子，这种技术有助于目前数量虽少、但越来越多的商业和工业用户摆脱对燃煤发电的依赖。就整个地区的可再生能源和节能建筑发展来说，这些例子只是冰山一角。尽管在中央和地方层面上都绝对有必要采取更综合统一的政策，但这些小型项目的重要作用同样不容小觑，因为它们可以带来相关技术知识和经验，同时鼓励有助于技术推广的供应链的发展。
中国环境报：报告中提到的美国匹兹堡市、俄亥俄州和加利福尼亚州都有哪些经验教训可以供京津冀地区学习借鉴?
凯特˙戈登：匹兹堡市和俄亥俄州都是经济多元化并对未来进行战略投资的实例，而且两者都开展了进行研发投资的公私合作项目，从而实现经济转型。但在另一方面，这两个城市也都有过惨痛的教训，尤其是在适应不断变化的产业环境方面应对缓慢。
加利福尼亚州确实是受益于良好政策的实例，那些好政策有助于激励整个经济向清洁能源和降低排放转变，这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过清洁生产领域的技术创新和长期投资实现的。加州的案例生动地说明了不仅经济与环境之间没有矛盾，而且良好的监管、严格的执行和统一的政策可以形成对创新和投资的长效激励机制。
中国政府已经制定了支持可持续经济转型的政策框架。中国正在努力成为一个经济繁荣、技术先进和富于创新的国家，在促进高技术、环境友好型行业发展的同时，对老旧工业进行升级换代。
京津冀所处的河北省及其他省份，由于经济过度依赖制造业、正面临增速放缓的冲击;但同时也为中国发展包括可再生能源和能效在内的新兴低碳产业创造了经济机遇。
中国尤其是京津冀地区，有充分理由把治理污染的重点放在提高工业、建筑和交通的能效上。
不断扩大可再生能源产能和部署，有望在京津冀地区转型成为一个低碳的、先进的经济中心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基于环境空气质量和碳排放的相对影响，主管环境和经济的官员应该优先考虑在京津冀地区的工业和公共供暖部门降低排放和提高效率。
河北应该进一步重视促进可再生能源和能效服务的政策，因为这两个行业有着强劲的增长和创造就业的潜力。
整合国家、区域和地方层面的政策目标，这是确保环境和经济共同繁荣的关键。区域层面如果能带头制定和执行严格的环境标准和能源政策，就可以鼓励创新和培育新的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