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2014年全年139.6件快递业务量为基数,2014年全国共消耗140亿张快递运单、20亿条编织袋、55.84亿个塑料袋、21亿个封套、67亿个包装箱、114.5亿米胶带、20.1亿个内部缓冲物;2015年快递包装需求增加了43%。
这些数字来自中国邮政局最新发布的《中国快递领域绿色包装发展现状及趋势报告》。报告指出,问题最为突出、污染最为严重的是胶带、塑料袋以及塑料填充物。鉴于当前的市场竞争环境与现状,这三类包装无论是在可降解、循环等环保材料的使用上,还是在回收、处理与再利用上,均存在难以克服的困难。
有困难在所难免,但为何被称之为“难以克服的困难”?在环境保护这一事关生存的问题前,快递包装垃圾带来的困难真“难以克服”吗?目前,针对快递包装垃圾,我们有哪些法律法规可用?带着这些问题,《法制日报》记者走访了淘宝店主、快递企业以及行业协会、业内专家,期许找到答案。
网络卖家多用不可降解包装袋
快递运单、编织袋、塑料袋、封套、包装箱、胶带以及内部填充物。
在北京市南三环天坛附近一间不大的三居室里,这些快递包装至少占据了5平方米。不过,这些快递包装的主人马倩却说:“这不算多,因为是小本经营,一次进包装不能太多,占地儿。”
马倩在淘宝上经营着一家原创饰品店,每月销量两百件左右。
因为丈夫杜浩霖从事物流行业,再加上自己淘宝店主身份,马倩说自己也算快递业半个业内人士:“根据商品不同,电商在包装货物时常用的包装材料包括纸及纸箱、塑料袋、胶带、气泡膜、气泡袋、填充废纸、胶水等。其中,使用量最大的是纸及纸箱,其次是塑料袋、胶带、气泡膜等不可降解的材料。”
过度包装成行业习惯
一边说,马倩的手也没有停下来,抓紧包装货物,不一会儿功夫,厚字典般大小的包装盒已经码放整齐,“控制成本,从客服到包装,我都没有请人,自己来,现在打包已经很快了”。
记者注意到,在将产品放进定制的包装盒里后,马倩接下来的动作是——用气泡膜填充空间,再在纸箱上一圈圈缠上透明胶。这还不算完,尽管已用胶带封装完毕,但马倩还在外面套上了塑料袋。
为什么要包这么多?马倩说,原因有两个:一是部分快递单背面没有双面胶,无法直接黏在快递盒上,只能加个塑料袋后再用胶带封装;二是塑料袋防水,可以更好地保障重要物品的安全。
“说实话,我这样的快递包装已经算轻便的了。前几天我买了一支20克的眼霜。好不容易把盒子打开,却发现找到眼霜很不容易。包装盒两端都用充满空气的袋子填充,中间是用气泡垫包起来的商品。气泡垫用了两片,足足缠绕了6层。从第一层到最后取出眼霜,总共拆掉了5层包装。”马倩苦笑着说,作为消费者,她会有这样的吐槽,但作为淘宝网店卖家,她也知道如此包装实属无奈。
曾有消费者给了马倩一个中评,原因便是包装不好,“我们也不想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毕竟也得花成本,但我们必须确保货物送到买家手上时要完好无缺”。
实际上,在进入电商行业之初,马倩就得到过丈夫这样的“警告”——包严实点。
“有些快递过度包装,是因为担心快递在投递过程中被损坏,这与快递员在分拣过程中的粗暴作业有关系。如果快递员在投递时能规范作业,不要太过粗暴,过度包装的情况可能会少一些。”在外地出差的杜浩霖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外包装破损有时也难免,公司每天几千件的收发量,从运输到分拣,都有可能造成外包装破损。对那些易碎易坏品而言,包装要尽可能多几层保障,安全才能保证,“里外至少三层的包装正是目前快递行业的习惯”。
但问题来了,这样的包装不会增加成本吗?
浙江广厦建设职业技术学院经贸外国语学院的学者路永华在对超过150家电商的调查中发现,有11%的电商反映快递包装成本占到商品价值的5%以上;37%的电商认为快递包装成本占到了商品价值的1%至5%;34.9%的电商认为快递包装成本占到商品价值的0.5%至1%,只有16.7%的电商快递包装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尽管会增加成本,但总比得到差评或者货品损坏强吧。”马倩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所有包装每单成本大约1元,“网购早期阶段,成本是算在买家身上的,比如说快递费8元,我们就向买家收快递费10元。随着网购竞争愈加激烈,买家知道电商一般都与快递企业有合作,会要求卖家包邮,所以包装成本目前基本都由卖家承担”。
常用快递包装污染环境
在业内人士眼中,快递包装也分很多层次,杜浩霖告诉记者,“三六九等”从颜色上就可判断:
白色包装袋,高质量快递包装,标明由全新材料制作,大约0.25元一件,在普通快递中基本绝迹;
绿黄色包装袋,质量属于中等水平,一半是旧材料、一半是全新料混合制作,航空件偶尔可见;
灰黑色则是快递包装里质量最差的,完全以“回料”制作,据说我国七八成快递都用这种材料进行包装。
记者查询得知,所谓“回料”,用化工产品行话来说,即生产中的废弃料或使用后的陈旧料,经过重新加工后形成的材料,俗称垃圾。
“用‘回料’制作的包装袋价格便宜,有时1毛钱就可以交易。快递网点属于承包形式,包装袋由店家自费,因此为节约成本,实现包邮,绝大多数快递网点都使用灰黑色包装袋。”杜浩霖向记者坦言,目前快递公司采用的包装袋通常是聚氯乙烯(PVC)或者聚乙烯(PE),“它们的制作原材很复杂,多是化工材料、生活垃圾等再加工做成,最主要原料是旧塑料,它们成本很低,但可能残留大量塑化剂、阻燃剂等有害物质。废旧塑料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在第一次使用过程中可能已受污染”。
据专业人士介绍,废弃的PVC埋在土里至少要经过100年才可能降解,大量使用一次性PVC产品将对自然环境造成严重破坏。而胶水含甲醛和苯,会伤害人的皮肤和呼吸道。局限于目前的发展水平,在民用行业我国还没有可行的环保材料可以替代PVC胶带纸,这也意味着这种污染将会长期存在,并随着快递业的迅猛发展而扩展。
记者查阅网上出售的快递填充物注意到,目前快递内填充物多为聚乙烯制成的气泡垫,其单层厚度为0.06至 0.2毫米,比国家实施的“限塑令”中厚度小于0.025毫米的超薄塑料袋厚很多,难以被自然降解。这些有害的塑料垃圾埋入地下的降解周期超过200年, 同时还会污染土壤和地下水,危及周围环境;塑料垃圾焚烧时,会产生大量黑烟,同时会产生二噁英,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损害。
标准缺失自律不足
在调查中,路永华曾对受访电商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将来是否会用环保但成本稍高的包装替换低成本、高危害的快递包装”,有33.1%的电商选择“会”,48.0%的电商反应“当商品价高时会”,18.9%的电商选择了“不会”。
“现实是,其他商家都在采取过度包装的手法来保证商品的完好,这反而给一些电商提供了如何保证商品完好的方法参考,即增加包装层数、增加填充物等。”马倩说,网购在迅猛发展,但相关的设施等却没有跟上,所以也导致过度包装,“比如玻璃制品等易碎品就需要防震,在电子商务发展如此迅猛的情况下,以往的大批量运输转化成电子商务形式下的小批量甚至单件运输,但是,网购商品单件运输的防震包装器材及包装技法的发展都没有跟上,就让商家不得不增加包装层数、增多填充物来保证商品的完好”。
同时,杜浩霖告诉记者:“快递行业的飞速发展,主要原因缘于网购,目前一般的淘宝卖家都是自己包装货品,但由于没有电商本身的包装标准,合作快递公司一般也不会给予包装建议、指导,行业快递包装标准不完善等,也会造成快递过度包装。”
这样的结论,在路永华的调研中,得到了验证:电商在包装快递时,没有特定的依据,48.4%的电商根据商品的特点决定,43%的电商自己把握,有 6.5%的电商选择了尽量多包装,“这说明目前快递的包装缺乏行业标准,电商在包装时存在很大的随意性,有时为了商品能够完好无损地到达客户手中,不得不尽量多包装”。
至于快递公司,杜浩霖向记者透露说,当前,国内快递公司基本采取“加盟”形式,包装材料的采购多由下面的网点自己负责,总部在快递包装产品的采购、供应上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这样一来,很多网点为了节约成本、增加利润,便在快递包装上动起了脑筋。
有需求,就有供给。为迎合那些追求低成本的快递公司承包商,一些小作坊也随之“操练”起来。
“一些追求短期利益的中小型快递包装企业、甚至于小作坊,的确在用回收物料从事生产。”一位业内人士坦言,导致出现劣质快递包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有立法、监管力度不够的原因,有消费者维权意识不足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部分行业性企业自律缺失,单纯追逐利益。
快递包装垃圾少有回收再利用
这么多的快递包装垃圾运到哪里去?
看似简单的问题,有时候却可能是最难回答的。
作为网购达人,北京市民王培优平均每天都会收到一个快递,要是赶上“双十一”这样的大促销,每天收三四个快递并不在话下。“我们家专门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剪刀,用来弄开厚实的包装胶带。”王培优说,对于里三层外三层的快递包装,他就直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如果找人回收,那这些大纸盒子堆在哪儿?放在家里,太脏;堆在门口,妨碍邻居出行,物业也不允许。总不能收一个盒子,就让人来回收吧。”
王培优的观点,也是不少人的想法。
另一方面,目前很多废品回收站点并不“感冒”这些废弃的快递包装,原因很简单——利用率不高。
“箱子上缠的胶带纸太多,要是卖的话得把胶带纸全部撕掉,不撕的话,纸厂基本不要。”北京市丰台区嘉园路上一家废品回收站点的老板告诉记者,废旧纸箱的回收价是每公斤4毛钱,本身收购价格就低,还要求不能粘有塑料胶带,这样一来,快递的外包装被送来回收再利用的就很少,基本上都当做垃圾扔掉了。
在北京从事十余年物流行业的高铁军向记者介绍说,目前一些快递公司没有制定关于对废弃储运包装材料进行回收的规定,在日常操作中产生的旧包装物,大多以占用仓储空间为由丢弃,“一些快递公司各点部的物料采购人员在进行物流采购时,不是对物料使用量进行合理预测,而是凭借个人经验进行不定量不定期的采购, “折旧直接造成了该点部的实际需求量和使用量不符,经常性的出现物料冗余,无价值的占用仓库存储空间;或者由于实际使用量远大于库存保有量,造成实际包装过程中无物料可用的问题”。
有统计数据表明,我国包装材料大部分被运往垃圾处理场进行焚烧或者掩埋。据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估算,每1吨废纸回炉化浆能生产0.8吨的再生好纸。由此设想,1吨可重复利用多次的纸盒纸箱,如果用一次就扔掉,即使能100%回收纸浆,最后也只能得到0.8吨的新纸盒纸箱;剩余0.2吨的缺口,仍要靠砍树伐木来解决。此外,生产过程中还会消耗煤、电等能源,对水、大气等环境也会造成新污染。更不用说,还有大量塑料胶带和气泡膜无法回收利用,往往都是被焚烧或填埋处理,带来严峻的环境污染问题。
“产生这种问题的主要原因,一是快递企业领导不重视,二是没有培养员工在日常快递运作过程中回收包装再次利用的意识。”高铁军说。
快递包装回收利用为何难推行
谁应为减少浪费和污染担起责任?不少市民建议,快递企业应建立相应的回收机制,以合理利用资源,免除包装箱“卖不上价扔掉又可惜”的尴尬局面。
在记者调查过程中,一些大型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均表示,他们没听说过回收快递包装这件事。
一名快递员坦言,曾有客户提出可将包装用纸箱送还,以便二次利用,但由于仓库空间有限,室外储藏又容易损坏盒子,无法保证纸箱完整性以重复使用,没有实现回收。另一名快递员说,工作节奏快,绩效工资也是根据送快递的件数来计算,将快递送到顾客手里就要赶紧去送下一家,一般不愿在回收包装纸箱上浪费时间。
快递企业该如何作为?记者了解到,目前快递行业还没有形成回收纸箱纸盒的“逆向物流”模式。
“对快递包装的回收,不同的企业会选择不同的方式,但核心理念都是在做到快递包装回收的同时,尽可能降低因回收造成的不必要成本,又要让客户满意放心。”在北京从事十余年物流行业的高铁军向记者介绍说,虽然我们很少见到一些快递企业回收快递包装,但已经有电商企业通过赠送积分的方式来回收包装纸箱, 这样以积分换包装的方式,一方面会刺激客户的消费需求,另一方面也会使客户满意,“可是,这种形式未得到推广及应用,主要是回收形式单一,没有系统化平台作为支撑”。
同时,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后发现,在法律方面,快递包装业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法律规范和约束。“我国至今尚未建成有效的包装回收再利用网络系统,包装回收问题一直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高铁军说,回收再利用困难。目前,快递包装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快递企业可自行设计并使用不同型号的各类包装来满足顾客的需求,消费者也可选择自行包装,这样回收后的包装物种类繁多、大小不一、尺寸混乱,要再次使用也相当困难。
在快递物流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看来,回收再利用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可操作性值得商榷。
据徐勇介绍,在一些城市,部分快递企业配合环保组织进行过回收实验。其结果是,快递员兼职回收快递塑料包装袋和纸质快递包装箱,会增加作业时间,在单位时间内减少派件量,影响快递时效,造成回收成本提高,甚至超出了这些包装物的价值。如果是专职人员回收,其成本更高。
“使用已经用过的纸箱,出于运送安全考虑,快递公司一般会做二次加固,这其中使用的胶带和泡沫无论从成本还是材料消耗上,都与使用崭新纸箱相差无几,这也是快递公司没有动力向用户力推纸箱回收再利用的原因之一。”高铁军说。
“纸质快递包装箱的再次使用,其强度和韧性大大降低,一旦发生包装箱破损容易引发赔偿纠纷。这主要是由快递企业提供的包装箱,从法律上由其承担赔偿责任。同时,也存在传染病原的风险。在欧美发达国家,快递企业不允许重复使用纸质快递包装箱。其原因就是一旦发生问题容易引发法律纠纷。”徐勇说。
对此,申通快递上海分公司相关负责人曾公开表示,他们并不支持纸箱反复使用,因为纸箱的张力是一定的,在运送过程中难免经过挤压磨擦,反复使用后,对内部货物的支撑保护力度就不如新的纸箱。而现在纸箱厂生产纸箱没有统一标准,大多按企业要求定制,有的纸箱质量不错,可以用三四次,有的用过一次就难以再成形。一旦用了这样的纸箱,运送中内部货物被挤压坏了,需要快递公司来承担责任。
据了解,全峰快递也曾计划过回收纸质信封。当客户凑够10个信封,全峰快递就会回收,并支付给客户一定费用或兑换礼物等。但信封上的运单较难清洁,企业客户考虑到隐私或公司机密,往往将信封粉碎当废纸卖。
在采访中,几家快递公司负责人表示,快递行业包装再次循环利用正是眼下行业节能减排亟需探讨解决的课题,有的公司已经在包装上打印上了明显的循坏利用标志,但收效并不明显。一些快递公司认为,市场用户的观念转变也是快递包装再利用的关键一环。
在记者的走访中,不少消费者都对再利用的快递包装卫生、美观以及安全性问题表示了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