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16日,在广州市越秀区法院206号法庭内,一个稚嫩的身影坐在被告人席上。他将头转向旁听席,没有看到家人,神情失落。他就是公安部“海燕3号”专案的主犯阿叶(化名)。2013年7月以来,全国各地数家商业银行连续发生多起银行卡被莫名盗刷的案件,涉案客户近千名,案发地点跨越全国9个省区14个市,引起广泛的社会影响。
公安部将此案定为“海燕3号”专案,由广东省挂牌督办。2014年5月到9月,该案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令人吃惊的是,制造这起特大信用卡诈骗案的主犯,竟然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名当时只有17岁的“少年黑客”,利用从网络泄密数据库中所掌握的用户数据,成功破译了19万个银行账户资料,可提现金额近15亿。
他是天才少年,小学三年级就能破解电脑开机密码
阿叶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父亲回贵州老家打工,阿叶随母亲住在外公外婆家。记忆中,阿叶只见过父亲两次。后来母亲改嫁,也离开了,他就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常年瘫痪在床,家里全靠年迈体弱的外公支撑,过得很清苦。上初中后,阿叶白天上学,晚上跑去网吧兼职看场,在那里自学了计算机操作技术。
上图:庭审。中图:提讯。下图:写给帮教老师的信。
2009年,阿叶初中毕业留在网吧工作,有时也去酒吧兼职服务生。几个月后,他用打工积攒的钱购置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买电脑,是因为听人说上网可以赚钱。没想到一进入网络世界,阿叶便不能自拔。出于对计算机技术的喜好,仅有初中文化的阿叶硬是迷上了编程,希望掌握一技之长,将来自己开个网吧。
在计算机相当普及的当下,很多年轻人都偏向于对应用软件操作的掌握,能够潜下心来研究编程技术的并不多。阿叶则不同,他觉得玩电脑,编程是基础。有人见他对编程技术如此感兴趣,就说“你好好学说不定能当黑客”。在网上的一个黑客交流群里,阿叶发现了更多乐趣,结交了一些朋友。在他看来,做黑客很了不起,比电脑游戏好玩多了。
阿叶自学黑客技术,很快就学会盗取他人的QQ号,以每个号码几十块钱的价格出售,在网上赚到第一桶金。但他并不知道这是黑金,后来他告诉办案检察官:“我其实主要不是为赚钱,而是觉得这是个有难度的事情,能够证明我的技术,让我很有成就感。”这个小学三年级就能破解电脑开机密码的天才少年,凭着自己的天赋学习黑客技术,走上一条网络迷途。
他是超级黑客,获取银行账户信息盗刷208张信用卡
黑客圈子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如何利用技术来赚钱,比如盗取QQ号,破解银行卡密码等等。在网络论坛上,黑客们乐于相互交流发现的网站漏洞,破解其中的技术难题不仅能满足“技术控”的挑战欲,有时还能带来不菲的经济利益。
交流中,阿叶敏锐地捕捉到一条信息。他听说某银行大约有70%的客户,其网银登录密码与取款密码及日常使用的邮箱密码一致,只要将他人的信息资料加以整合,就有可能提取到别人的银行“四大件”(身份证号、银行卡账号、密码和手机号),从而在别人卡不离身的情况下实现随意盗刷。
于是,阿叶先是通过某招聘网站的漏洞,用自编程序抓取了约60万条公民个人身份信息,再将这些信息导入自己编写的批量登录程序中,碰撞出取款密码与网银登录密码、邮箱密码一致的账户信息,从而使19万个银行账户的14.98亿资金轻松落入其掌控之中。
为了将这些账户信息套现,阿叶在网上联系了网名为“鳄鱼”“Q东网络”“哥哥疯了”“木鱼”“财神票票”等不同的下线,将自己掌握的账户信息提供给这些人用于购买游戏点卡、Q币、机票,充值手机话费,代缴水电费和信用卡还款,再将套取出的现金与这些人平分。有时,他还直接将掌握的账户信息卖给他人。
2014年5月,公安机关接到多家商业银行报案:“我行系统监控发现异常的WAP手机银行开户页面访问,高峰为一日168万次,但当天实际开户数量仅719次”“我行从凌晨0时到2时,系统监控发现WAP手机银行快捷查询功能有异常访问量”……
经过技术侦查,2014年5月8日,公安机关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某宾馆房间内将阿叶抓获。
2015年3月20日,广州市越秀区检察院以信用卡诈骗罪对阿叶移送起诉。4月16日,该案开庭审理。公诉人指控阿叶自2013年4月开始至案发时止,与同案犯先后盗刷信用卡208张,造成损失共计人民币42万余元。对公诉人的指控,阿叶表示没有异议。
他是迷途羔羊,经检察官多举措帮教导引回正途
“检察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实在太喜欢计算机了,很想在改造的这段日子里多学点编程知识,您能帮我向家人转达这个愿望或者借一些JAVA编程的书籍给我吗?”在看守所,阿叶依然透露出对学习新知识的强烈渴望。
对这名特殊的“天才少年”,越秀区检察院高度重视,携手心理辅导老师、专职司法社工几度走进看守所,对阿叶进行亲情感化和心理辅导矫治工作。驻所检察室给阿叶送去他喜爱的计算机书籍。心理辅导老师和司法社工让阿叶画一幅自画像,了解其性格特征及思想变化,采用心理暗示法对其进行疏导减压、心理矫正,让阿叶重新认识自己,并与其制定了包括情绪自我管理、原生家庭、亲密关系、人生规划等内容的心理矫治计划。“他兴趣广泛,喜欢接触新鲜事物,如果能走上正途,会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心理辅导老师在对阿叶做完心理测试后如是说。
事实上,对于这些既有较高天赋又有强烈学习精神的“少年黑客”来说,做“黑客”并不单纯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对他们网络技术的磨砺和检验,是他们对成人世界既定秩序的好奇和挑战,如果社会能为他们的好胜心和表现欲提供一个健康的出口,完全可以将“黑客”变成“红客”,成为网络安全的守护者。例如美国政府允许黑客们每年举办“世界黑客大会”,让他们有一个合理合法的途径去展示自己的精湛技艺;澳大利亚政府派人长期潜伏在黑客论坛里,劝导有犯罪倾向的青少年及时“改邪归正”,并鼓励他们加入当局成为打击网络犯罪的有生力量;印度国家软件和服务公司协会为了对付发生在虚拟世界的犯罪活动,专门从黑客当中招募一批“童子军”组成网络警察部队,以网络顾问的身份向在建立反黑客“防火墙”方面需要帮助的软件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我很后悔,做黑客游走在法律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触犯法律的底线,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年轻人选对道路很重要,应该把掌握的‘黑客’技术用在正道上,不要去做违法的事情。我想好好改造,争取减轻处罚,出去后当一名网络‘红客’,发现漏洞及时提交给网站,建议或者帮助网站进行修复,成为网络安全方面的守护者,用自己的专业技能为社会做一些贡献。”经过感化教育,阿叶向检察官表达了这样的愿望。
“幸亏作案时他是个未满18岁的少年,对社会造成的危害还很有限,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经办检察官李丽丹认为,法律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惩罚,为涉罪的未成年人烹饪一道加速改造的心灵鸡汤,在严格公正司法的同时传递法律的温情,让这些“迷途羔羊”迷途知返,或许才是法律工作者更加重要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