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济南热电公司开元供热站拆除小型燃煤锅炉。
随着134台燃煤锅炉限期淘汰，一场煤改气、煤改电的能源革命在济南市如火如荼进行。主要用来做饭的天然气能不能满足供暖需求?就在半年前，济华燃气的常务副总经理任均忠还不敢打保票，但上个月他走访中石油、中石化时得到明确表态，未来15年用多少供多少。如今逐一对接淘汰燃煤锅炉，任均忠底气十足。
上个供暖季结束后，大部分需要改造的锅炉计划“煤改气”，但在市政府相关通知要求中，都把“煤改电”放在第一位。到底是改电还是改气?或者还有其他选项?节能环保是大势所趋，现实利益的考量也必不可少。许多锅炉运营方犹豫不决，记者就此展开深入调查。
4月7日，记者对中广核鲁电的采访在省立医院的病房里开始。鲁电集团的董事长杨东廷一边打着吊瓶，一边与合作方中广核的代表严斌等人热烈讨论低谷电蓄能锅炉的推广方案。
去年9月，济南市政府为推进“煤改电”，引进知名央企、特大型清洁能源企业中广核，山东中广核鲁电新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广核鲁电”)则是中广核与本地知名节能环保企业鲁电集团的合资公司。当时，中广核鲁电与济南市环保局、市政公用事业局、供电公司签订燃煤锅炉能源替代项目合作协议，主导35蒸吨以下燃煤锅炉改造为低谷电蓄能锅炉。
好处多电蓄能挺新鲜，政府为啥推？
低谷电蓄能这项技术在国内供热、供冷领域已经运行十多年，但对习惯了燃煤方式供暖的老百姓来说还是个新鲜事。
济南市政府去年11月发布的关于加快城市建成区燃煤锅炉淘汰的通知中，将“煤改电”置于“煤改气”之前：大力鼓励清洁能源替代燃煤锅炉。鼓励使用低谷电蓄能锅炉、空气热源泵等“煤改电”方式替代燃煤锅炉，对实施电蓄能锅炉改造的项目，全部执行单一峰谷分时电价。在具备气源和管网条件下，可采用“煤改气”方式替代燃煤锅炉。
很多市民不解，电不也是燃煤发的电吗?虽然用电锅炉零污染，生产电的过程不同样产生污染吗?接受记者采访时，大力推动“煤改电”的济南市经信委经济运行局副局长盛顺吉首先就此释疑解惑：“这个电指的是低谷电，也就是夜间发的电，电不易储存，低谷电不用也就白白浪费了。也就是说，即便是燃煤发的电，用低谷电并不会增加污染。”而且，随着特高压电网的建设，可以更多利用风电、光伏发电等可再生能源。近年来，因为无法消纳，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地的“大风车”停转，造成的浪费令人心痛。
“目前山东省年电力供应能力达到7000多万千瓦，高峰用电量可以消纳5000万-6000万千瓦，明年外电入鲁2500万千瓦，每年夏季最热时可能有几天用电紧张，整体来看电力供应会越来越充足。”盛顺吉进一步解释，“电不易储存，但电能转换成热、冷后却可以储存，这就是电蓄能的基本原理。用电低谷夜间把热能储存起来，白天或全天供热。”推广难前期投资大，用户顾虑多
尽管中广核与市政府签订了清洁能源战略合作协议，中广核鲁电与市环保局、市政公用事业局、供电公司签订燃煤锅炉能源替代项目合作协议，但“煤改电”进展并不顺利。
“市政府要求在今年10月底前淘汏134台35蒸吨以下燃煤锅炉，这134台锅炉我们挨个跑了，大部分加入集中供暖或改燃气锅炉，我们正在积极协商改电蓄热的大约20台，确定下来的只有3个供热单位的5台锅炉。”中广核鲁电负责人表示。
多位业内人士道出了原委：对提前完成淘汰的燃煤锅炉，每置换1蒸吨，市财政补贴加奖励共15万元，35蒸吨最多可获525万元，数百万元改成燃气锅炉就够用了，电蓄热锅炉一次性投资是燃气锅炉的近3倍，财政补奖远远不够。
采访中，关于“煤改电”需要新建变电站的传言盛行，认为一方面占地面积大，另一方面居民也不允许，担心有危险。中广核能源专家李业中否定了这种说法：“不需要建变电站，只在房间里设配电柜就可以了，占地方很小。”
盛顺吉介绍，除了中广核鲁电，还有十多家节能环保企业在济南推广低谷电蓄能，已经有20多个成熟项目，大多分布在新建商业综合体、高校等，技术上不存在问题。电蓄能可以冬季供热，也可以夏季供冷，“去年夏天济南一高校学生集体要求装空调，校方很为难，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那所皇家线上官网（中国）有限公司，马上联系，推荐电蓄能，冬天供热夏天供冷。”
对于前期投资大的问题，鲁电集团董事长杨东廷介绍，可以用合同能源管理的方式，节能环保企业负责前期投资，用热方只需要按以往的标准交供热费，投资方通过综合利用节能技术，在10年甚至20年的长期运营中收回成本。
算细账电贵吃不消，政策“在路上”
“我几十年从事电力技术研发，非常看好低谷电蓄热的前景，现在最缺价格政策这把金钥匙。”杨东廷介绍，中广核鲁电成立合资公司半年来，一直在递交申请材料。目前济南的低谷电价较高，把大工业用电的基本电费算进去，相当于0.5698元/度。其向物价部门递交的供暖季运行成本测算显示，在现行电价政策下，50万平方米的居民小区采暖年亏损1324万元。“如果给居民小区供暖，低谷电价降到两毛钱以下才能让投资运营方不亏损或略有盈利。”
作为低谷电蓄能示范项目的济南护理职业学院项目，被市经信委相关负责人津津乐道。投资运营方佳节能源负责人杨光告诉记者，项目采用的是电蓄热与空气源热泵相结合，用电量较少，前期测算为6.5年收回成本。中广核专家认为，空气源热泵的使用有局限性，尤其寸土寸金的市区不适合安装，电价能否下调仍是关键问题。
综合考虑皇家线上官网（中国）有限公司用能成本较低、综合利用其他能源等因素，中广核鲁电负责人建议，取消大工业用电中的基本电费，并减免部分财政基金，将此次燃煤锅炉电能替代的低谷电价降到0.29元左右。目前，中广核鲁电给各方面的申请已递交不少，电价政策由省级物价等部门决策，尚未得到最终批复。
低谷电蓄能项目大多分布在新建综合体、高校，为居民小区供热、面临淘汰的燃煤锅炉大多选择“煤改气”。截至目前，济南市完成“煤改气”锅炉已有50多台，正在与济华、港华两家燃气公司洽谈的单位，还涉及80多台锅炉。
看现场堆煤场没了，黑衬衣变白衬衣
4月8日，记者来到位于车站后街的济南铁路局建筑段热力所第一供热车间。沿小街一路走来，地上煤灰的痕迹越来越重，堆煤场还有没烧完的散煤。工作人员介绍，去年冬天，这里还是3台20蒸吨燃煤锅炉，虽然一直采取脱硫脱硝等环保措施，排放也达标，但周围居民看到排烟仍不时投诉举报。
去年12月，燃煤锅炉全部置换成燃气锅炉，天然气通过管道输送，看不见摸不着，再也不用大量人力拉煤、装卸、填料。目前虽然供暖季已结束，仍有一台燃气锅炉在工作，为铁路局生产运营提供蒸气。记者仰望锅炉上方的天空，看不到任何气体排放。“其实有水蒸气冒出，现在环境温度高，就看不到了。”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改燃气锅炉后，周围居民拍手称快，他们也不用担心环保部门突然造访了。
记者随后来到同样位于市中心的热电公司经三路供热中心，这里本来是3台10蒸吨燃煤锅炉，淘汰后安装了4台6蒸吨燃气锅炉。4个干净整洁的方型白色箱子一字排开，里面还有一台尚未拆除、灰头土脸的燃煤锅炉，形成鲜明对比。
采访中，一位在锅炉房工作30多年的老师傅感慨：“以前提起锅炉房，就一个字——脏，从来都是穿黑衬衣，现在用上清洁能源，可以穿白衬衣了。”气源足中石油、中石化承诺充足供应
在济南人印象中，冬天很容易发生“气荒”，如果燃煤锅炉大范围改为燃气锅炉，天然气够用吗?
就在半年前，市发改委、市市政公用事业局调研报告中还提道，“冬夏用气比约3：1，冬季采暖是用气的集中阶段，而作为上游供气企业，在全国采暖地区集中用气的情况下，济南市争取采暖用气指标的难度更大，客观上也存在即使有供气合同也难以获得气源的情况发生。”
近日，济华燃气常务副总经理任均忠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今后的担忧可能会从“气荒”变成“荒气”。上个月，济华燃气分别与中石油、中石化方面沟通，对接2016年和十三五期间用气计划。中石油明确表态，未来15年内上游天然气资源充足，完全可以保障济南用气增长需求;中石化方面也表示，重点保障济南的煤改气项目用气。中石油、中石化都表示，用气计划完成后可随时追加。
燃煤锅炉淘汰时间紧、任务重，济华、港华两家燃气公司一方面忙着建设高压管道、次高压管道，将气源管线铺到各热源厂厂区，另一方面，积极联系淘汰锅炉所属热电公司、社会供热单位及企业自主供热单位，随时准备供气。
新动向“煤改煤”？有点长远眼光吧
尽管“煤改气”推动比“煤改电”快得多，但相关部门也发现不少问题。政府要求淘汰35蒸吨以下燃煤锅炉，有的供热单位考虑到燃气成本远远高于燃煤，试图把小燃煤锅炉拆掉后，再建大的燃煤锅炉，比如有单位本来有两台20蒸吨燃煤锅炉，全部拆掉后再建一台40蒸吨燃煤锅炉。还有的计划把原来环保不达标的燃煤锅炉改为水煤浆锅炉。
对于这些“煤改煤”的想法，相关部门负责人认为“太短视”，为保护环境，淘汰燃煤锅炉的力度会不断加大，从10蒸吨以下到35蒸吨以下，不久的将来，40蒸吨、50蒸吨以下燃煤锅炉也会列入淘汰范围。同时，部分供热单位改造为水煤浆锅炉的想法也被主管部门坚决否定。
从记者走访的“煤改气”锅炉来看，改气后成本上升是普遍反映。相关部门调研数据表明，尽管今年工商业气价已经下调到3.5元/立方米，而且燃气公司对用气大户有优惠政策，天然气供热成本也是煤炭的近3倍。即便综合考虑改气后环保投入减少、人工成本下降等因素，成本上升也是明显的。
供热市场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市场运作，更多是民生保障、政府行为。济南热力、热电两大供热公司占据95%的市场份额，即便是全部依靠燃煤供暖，仍然是政策性亏损，财政托底。
煤改电、煤改气之后，供热企业的亏损面将扩大。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型节能环保企业进入供热市场，由财政托底到市场化运作已经迫在眉睫。
价格趋势电、气价格都有下降趋势优先使用可再生能源
连日来记者对煤改电、煤改气的采访中，电价、气价是绕不开的核心话题。市经信委经济运行局副局长盛顺吉介绍，电力的需求侧管理、移峰填谷一直是工作重点，非居民用电从1994年就实行分时峰谷电价，企业夜间用低谷电少花不少钱。从今年开始，居民用电也实行分时电价，夜间低谷电0.3769元/千瓦时。
但对于提供低谷电蓄能的企业来说，按现行政策不能执行居民低谷电价格，属于大工业用电范畴，其中包含基本电费，相当于0.5698元/千瓦时。全国范围来看，不少已出台针对电蓄能的优惠电价政策。以江苏省为例，江苏省物价局今年1月出台的政策明确，服务于居民生活的电蓄能低谷电价仅为0.2594元/千瓦时(1-10千伏)。
“一方面，我们期待着山东省就低谷电蓄能出台优惠电价政策，另一方面，也希望山东加快推进电价市场化，与发电企业直接交易，自主协商电价。”中广核鲁电总经理严斌表示。
盛顺吉介绍，济南也已试点电力用户与发电企业直接交易，重汽不久前从宁夏购电，每千瓦时省下0.068元。电力直接交易，双方协商价格，购买方需要向国家电网交“过网费”。
业内人士分析，针对电蓄能降低低谷电价格一举多得，可以引导供热单位消纳可再生的风电、夜间被浪费的“垃圾电”，对供电企业来说提高了经济效益，更减少了对不可再生能源的使用，是真正的节能减排。目前，热电、热力两大供热公司在济南也已有电蓄能示范项目，分别是怡景园、林景山庄。
电价有望下调，作为清洁能源的天然气价格也有下调趋势。济华燃气常务副总经理任均忠告诉记者，天然气供过于求的趋势明显，上游企业有优惠措施，济华燃气也制定了阶梯气价政策。用气量大于500万方，全部按3元/立方米结算;超过4000万方的气量，按2.8元/立方米结算;超过1亿方的气量，按2.6元/立方米结算。
业内人士表示，济南市工商用气基本价格在年前下调到3.5元/立方米之后，有继续下调趋势，实现与民用天然气价格并轨。全国范围来看，为鼓励使用清洁能源，各地也纷纷降低了燃气锅炉用气价格，比如青岛仅为1.73元/立方米。
供暖改革供暖亏损面将扩大，引入“鲶鱼”可提高效率
谈及“煤改电”、“煤改气”之后的成本上涨，业内人士反映，目前济南供热市场主要是热电、热力两家国有企业为居民提供服务，占据95%的市场份额，即便燃煤，也是亏损的，需要财政补贴。
能源替代后，市政府已经明确居民交的采暖费不变，即维持26.7元/平方米，热电、热力公司的亏损面将扩大。采访中，一家国有供热企业相关人士表示：“供热更多是民生保障工程，离市场化还很远。比如，本来供热启动、停止都有明确的时间，往往会根据市政部门的要求提前、推迟，政策性亏损也是政府在托底，亏损面大了，财政补贴也会更多吧。”
随着部分节能环保企业尝试为高校、企业等提供供热服务，与其他行业一样，供热也在走向市场化。记者了解到，由民营企业提供的电蓄热、冰蓄冷、空气源热泵、地源热泵等节能环保供热服务，大多受到政府部门的认可，被誉为新能源示范项目，并获得财政奖励。
山东建筑大学热能专家吕东岚认为，供热主要由政府提供，在保障民生方面有好处，但效率不高等弊端也越来越明显。民间资本作为“鲶鱼”加入供热产业链，有利于提升供热技术水平，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可以预见的是，这个领域的市场化程度会越来越高。
谈及“煤改电”及“煤改气”的适用范围，吕东岚认为，“煤改电”是节约能源，提高能源利用率，电蓄能的特点更适于局部供热;“煤改气”是清洁能源替换，适于大型居民区供热。当然，改电或改气取决于多种因素的权衡，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记者视线不仅仅是改气与改电的选择题
经十东路综合保税区附近，山东省节能减排科学展览馆坐落在这里，或许你以为这是政府部门主办的，其实不然，主办方是一家企业，而且是一家民营企业。记者日前来到这里，180多种先进的节能环保技术一一展现在眼前，带来强烈的新奇感、梦幻感，生活空间仿佛穿越到了二三十年后。
主办方鲁电节能董事长杨东廷笑着说：“我不仅仅是做公益，这是我创新的商业模式，你看到的这些产品、技术并不是单一使用的，我们根据用户的空间、地理位置、实际需求提供综合解决方案，一个区域能源站的建设可能需要七八种产品、技术。”
看到这里，豁然开朗。“煤改电”还是“煤改气”，这个问题纠结记者多日，也让很多供热单位犹豫不决。其实，这并不是改电或改气的选择题，也不应仅考虑眼前花钱多少，而是顺应环保大趋势，首先应该树立节能减排意识。在对供热能源的选用上，先考虑太阳能、空气源、地热、风电、光电、生物质能等可再生能源，根据需要补充使用不可再生能源，如火电、天然气等，因地制宜综合利用，这就是智慧能源的概念吧。
为了顺利推进燃煤锅炉的能源替代，在供热单位提高节能减排意识的同时，决策者也应遵循市场规律，企业有利润才能活下去，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居民和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