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专业杂志,仔细阅读起来,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中的外遮阳工程图片,直言不讳:“这个是外遮阳做失败的案例——正常的应该是结合窗楣暗藏遮阳,现在这样遮阳外露,建筑外立面被破坏,使用者也会觉得难看,这就是因为设计之初没有考虑遮阳,政府要求做,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这是记者和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车学娅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客套话,她拿起杂志,关注细节,指出问题毫不留情,设计审查的高度专业令我们汗颜。
这次采访完全打破了问答的传统形式——她不需要记者将精力放在如何去打破沉默的开局,她也不会按照采访提纲一个接一个的机械式反馈,她坦诚、直率、、给力,用她自己的话“喜欢到处放炮”,于是此次采访变成了一场关于遮阳设计、绿色建筑、、标准制定、政策导向的演讲,在回响着专业、真实、责任以及犀利言辞的一个半小时里,我们也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客观记录者的最大乐趣。
一、建筑师眼中的遮阳应用现状
对国外遮阳设计表面化的生搬硬套
她指出国内建筑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目前很多公共建筑外立面很多百叶,但是需要遮阳的地方没有百叶,不需要遮阳的地方有百叶。简单地认为遮阳是起建筑立面装饰作用的。对于国内设计师形而上学模仿国外遮阳设计的现状举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有一次她参加嘉定的一个节能示范项目,该项目由重庆龙湖房地产公司开发,其中有一组低层建筑主打西班牙风情,令车教授咋舌的是设计师将西班牙特有的遮阳设施百叶窗做成了装饰品,固定在窗户的两侧。而之前她恰恰去过西班牙旅行,对西班牙的遮阳普及率印象深刻:只要有窗户的地方就会有遮阳,无论是富丽堂皇的教堂,还是简单朴素的居民住宅,不管是新建建筑,还有既有建筑,有窗户就有遮阳。这些百叶窗是外部的活动遮阳,平开靠在墙上,可根据日照情况做开合,但是在国内却变成了纯粹的装饰。“这说明设计师不考虑功能,做设计的时候翻国外的建筑杂志,做方案的时候这本杂志抄抄,那本杂志抄抄。是否适合不做考虑,为什么这么设计也不考虑。”
建筑师不负责任
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积极参与其他省市的建筑设计项目,遇到有些省市强制实施外遮阳政策,但是建筑师在剖面图上写“遮阳由专业厂家负责”。她很生气:“这是建筑师不负责任,我绝不允许这个情况出现”,她审核需要建筑师提供节点详图,清楚的显示遮阳如何和窗结合,如何和墙体结合,遮阳设施不能影响外立面的美观。她认为这反映了建筑师的意识问题——不了解遮阳,也没有下功夫去了解遮阳。
这点也反映在节能设计中,建筑设计和节能计算没有有机结合。如:在建筑设计中,窗墙比0.4是一个界限。窗墙比不大于0.4要求传热系数 2.8W/m2℃的窗,如果窗墙比系数是0.41,窗户性能要高一档次要求传热系数达到2.5 W/m2℃,因此设计的时候可以考虑将这个0.01消化掉,每一扇窗少10公分,就可以不用传热系数2.5 W/m2℃的窗,达到节约节能。但是设计师没有这个概念,也不愿意钻研。
建筑师、设计师要做热工性能计算,但大多数设计师、建筑师都不做,设计出来推给专业人士计算,而专业人士只会根据数据做机械计算。设计中有节能计算的概念,就意味着设计师落笔的每一条线,每一个构思都要考虑到相互之间的关系。
遮阳产品质量 数据说话
“在上海的遮阳厂家所有的产品都没有检测数据。既然是产品,没有国家标准,就参照地方标准,没有地方标准就参照企业标准。质量需要有数据作支撑。不检测,你凭什么说你的遮阳产品满足标准?”她有点焦急的说起了上海遮阳行业对于检测数据的不重视,对于企业所认为费用高昂的难处,她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认为“质量保证,数据说话”。
结合时代需求 灵活采用遮阳形式
她是上海人,对于上海的文化情有独钟。石库门作为上海的一大建筑特点,也成了上海文化的代名词,很多景点都选择了保留或是再新建石库门,但是她认为要考虑到不同的时代性:石库门就是当年的经济适用房,若再建石库门,就要结合现在的居住要求去做,满足节能要求。虽然开发商强调已经在东西面安装了遮阳,她实地考查之后认为做了遮阳的地方完全不需要有遮阳。
“建筑设计要符合当时的建筑时代特征,考虑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协调,在石库门的窗子上安装曲臂遮阳篷,与小建筑结合起来,不是别具风味么?”
二、遮阳设计往何处去?
内遮阳不可忽视
当被问及车教授对于“遮阳”的第一印象时,她坦言是布艺帘。百姓习惯使用布艺帘,它不影响室内采光,而且夏季的遮阳效果从直观感受角度上也非常明显,相比起来,她觉得外遮阳的采光功能不如布艺帘。因此她在《公共建筑节能设计标准》修订中提出“完全排除内遮阳不合理”。当然内遮阳存在着难以管理、如何控制的难题,虽然最后这个提议被否决了,她还是坚持认为要重视内遮阳的作用,反对建筑内遮阳不算遮阳的提法:“现在的建筑追求时髦,建筑透明装,动不动就用玻璃幕墙,讲求晶莹剔透的观感,但全是玻璃幕墙,纯做外遮阳不实际,要结合内遮阳来做。”
建筑与遮阳一体化
遮阳的落实,设计是源头,在设计过程中,建筑师、设计师的意识也是源头。遮阳对于节能有极大的好处,如何将建筑与遮阳一体化?做建筑的时候考虑如何融合遮阳?既不影响立面,满足遮阳要求,同时满足结构安全要求。在2011年将要实施的《建筑遮阳设计规程》中她强调结构专业要融入遮阳。对于挑檐式的遮阳,结构要满足怎样的要求,不可随意。建筑和遮阳一体化,将是遮阳设计的落脚点。
三、遮阳发展与推广
节能达标 外遮阳必须要做
从欧美国家的遮阳设计看,遮阳本身不是高技术,很简单,关键看怎么用。上海市要求建筑节能达到50%,甚至60%,那就一定要把遮阳做出来。《建筑遮阳设计规程》出台之后,就有了技术支撑和铺垫,然后在《居住建筑节能设计标准》做出要求,将外遮阳从推荐性标准变成强制性标准。强制的方式非常具有技巧性:因为窗的遮阳系数满足不了,贴了LOW-E玻璃之后夏季可以满足遮阳系数要求,但冬季也遮住需要的阳光 ,因此LOW-E玻璃要用高透的,系数不小于0.6;现在新标准里要求夏季遮阳系数达到0.4或0.3,这就必须要用活动遮阳以满足要求。
2011年上海强推外遮阳 政策支持 监管验收及时跟上
她认为政策推行的初期,不自觉的时候,政府可以采取强制手段让百姓接受,让其亲身感受到应用之后的好处,以后就会自觉使用;如果不用强制手段百姓永远都不会自觉去用。
她用了围护结构节能,中空玻璃窗的市场推广历史来说明政策初期政府强制推行的优势。中空玻璃市场推广初期第一反应:价格高没有人用,但是越没有人用,价格就越是居高不下。政府强制推,如果窗墙比大于0.32,窗的传热系数必须要达到3.0W/m2℃,安装中空玻璃窗就可以达到这个传热系数。现在开发商都自觉使用中空玻璃窗,百姓也明白了中空玻璃窗的好处——保温隔热隔声并主动采用。
上海在明年即将出台的《居住建筑节能设计标准》中强推建筑遮阳,政府强制推行,审图这一块必须要把住,审图过不了,业主必须要去做遮阳,上海优于其他省市的地方在于设计要求的文件出台,施工监理和施工验收立刻及时跟进,每一关都卡住,就可以贯彻下去,怕就怕设计审图都有,监管跟不上,那就难以落实下去。
百姓认知遮阳节能 媒体责无旁贷
老百姓接受遮阳,首先是安全、方便使用,遮阳的节能效果,需要媒体加强宣传力度。她提出遮阳的节能效果需要让老百姓明白,这就需要在各大媒体上做大众宣传,仅仅是专业人士清楚还远远不够。
当然采访的过程中不仅仅谈了遮阳这一概念,车教授也谈到了和遮阳密不可分的概念——节能,绿色建筑,谈及节能贴金的效应,她说很多建筑为了更好的销售,强调自己获得了美国的LEED认证,而LEED作为美国的认证和国内有很多情况都不同,所有很多建筑虽然获得认证,但实际上不节能也不省钱;她也谈到了很多一流建筑师痛心疾首的政绩工程、短命建筑,纯造型建筑,对资源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如她所言,自己是个“到处放炮的人”:面对媒体,她敢于发声,针对央视大楼因烟花燃放导致火灾之后,看到媒体关于保温材料聚氨酯的报道,她找到媒体说明自己的不同意见“这不是材料的问题,这是管理的问题,操作的问题,不要放大材料的问题”;面对建筑设计审查,她一丝不苟,该有的说明文字和对应设计,一个都不能少,“要么不要找我审查,要么就把该有的补上”;面对学生,她强调治学严谨,加强节能意识,从设计的源头上解决建筑使用中需面对的问题。
如果不是对建筑设计有着执着的热爱,她怎会如此仗义执言?如果不是对建筑设计有着严肃的态度,她怎么如此直言不讳?在同济大学综合楼8楼的会议室中,就这么面对面,她犀利的眼神、宏亮的声音、精辟的话语传递着正直、严谨、务实的追求,一个建筑师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