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坐拥“两淮”丰富的煤炭资源,是华东地区重要的能源输出地,这样的先天条件决定了安徽在能源消耗上对煤炭的结构性倚重。但在国家大力推进“节能减排”的大方略下,安徽的压力可谓不小。
今年全国人大环资委组织的“中华环保世纪行”活动,首站就瞄准了安徽。20多家媒体同时出击,这样的阵仗,无论走到哪里,地方政府都不得不谨慎应对。
“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取经,把各地‘节能减排’的好做法、好经验宣传出去。”全国人大环资委调研员何嘉平的一席话,让地方官放松了许多。
但记者们“鬼得很”,并不一定按计划行事,而是试图用自己的视角去寻找各地的瑕疵,用眼睛观察真切事实。因此,本次“中华环保世纪行”,他们很少听取汇报。
其实,本次安徽之行,除美丽的山水之外,给记者留下的,并非全是正面的印象。
节能减排的艰难抉择
“安徽全省能源消费总量由2010年的9706万吨标煤增加到了2013年的12083万吨标煤左右,年均增长约7.5%,却支撑了地区生产总值年均12%以上的增速。”安徽省发改委副主任余群自豪地表示。
资料显示,安徽省工业能源消费占全社会能源消费的76.1%,是全省能源消费量最多、耗能最大的行业。此外,城镇化的加速推进、服务业的加快发展,也带动了能源需求的增长。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徽做到能源消费总量控制在7.5%的增速,已经相当不易了。
尽管安徽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离国家规定的目标还相差甚远。按照国家新实行的能源消费双控目标要求,“十二五”后两年,安徽能源消费总量增速要骤降到年均2.7%。
安徽是个农业大省,近年来一直致力于提升工业化程度。显然,这样的努力方向,在一定程度上,必须靠能源消费做支撑。如果严格执行国家规定的能源双控要求,安徽的经济增长将难以实现预期的目标。
是保障经济发展,还是实现国家的规定目标?对安徽的地方官而言,这无疑是个两难的抉择。
安徽省环保厅厅长缪学刚在接受采访时称,好在安徽前3年的能耗强度降低情况还算乐观,最起码优于全国其他很多省份。
安徽省环保厅的资料显示,“十二五”前3年,安徽累计完成五年能耗降低强度规划目标的70.18%,超进度10个百分点以上;后两年能耗平均降低2.5个百分点即可完成目标。
然而,能耗强度只是双控目标之一,能源消费总量控制目标的完成过程更加艰难。安徽的节能形势依然非常严峻,一方面要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另一方面又要有效确保新增用能项目的需要。
特别是高耗能产业偏重的产业结构让安徽的能源消费总量控制一时难以大规模扭转。安徽省发改委的资料显示,以火电、钢铁和有色金属等产业为代表的高耗能工业,占安徽规模以上工业的30%。未来一段时间,安徽淮河流域各市及其他市节能降耗的压力将逐步加大。
此外,“十二五”以来,安徽在淮河流域各市开工建设了多个化工、火电、水泥、石化等项目,这将导致淮河流域及全省能耗平稳下降的势头逐步趋缓。
“工作压力确实很大。”缪学刚如此感概,“时间已经过去了3/5,氮氧化物减排任务我们只完成了一半。”由于“十二五”第一年安徽氮氧化物排放不降反升,第二年也只实现了零增长,去年才开始削减掉一部分,氮氧化物成为安徽4项减排指标中完成情况最差的一个。
安徽省环保厅的资料显示,与2010年相比,去年安徽化学需氧量、氨氮、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排放总量分别下降了7.2%、7.7%、6.8%和5%,分别完成“十二五”减排总任务的100%、78%、111%和51%。
“形势越来越严峻,环保部已经给我们重新下达了指标,氮氧化物今年底要完成‘十二五’的目标,比原计划提前一年。也就是说,我们今年的任务相当于过去的3年的任务总和。”缪学刚说。
过于依赖化石能源的能源利用结构是安徽减排压力大的重要原因。安徽省人大副主任沈卫国在回答记者提问时,一口气点出了安徽的两大劣势:“能源结构上各省资源禀赋情况不同。比如,云贵川水电规模很大,我们没有;沿海地区有核电,我们没有。这两个在非化石能源中占主要地位的资源,我们都没有。”
据了解,安徽目前只有小规模的风电和光伏发电,运行得还算不错,但所占的比例还很小。沈卫国称,生物质发电的成本太高,所以,在安徽发展非化石能源很难。
安徽省发改委副主任余群称,如何在确保节能降耗目标的基础上,有效确保新增用能项目的需要,保持全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是安徽面临的一大突出问题。
如果实在要严格执行国家下达的节能减排目标,“最简单的办法是新增项目不批了,我们完全按照国家政策定。”余群的这番话,显露出安徽面临着许多现实的无奈。
一路走来牵出一堆问题
2013年,安徽省政府办公厅印发了《安徽省“十二五”主要污染物总量减排考核办法》,适用于对各市减排完成情况的绩效管理和评价考核。
该办法划定,出现“减排目标有一项及以上未完成”等3种情况之一的市,即被认定为“未通过年度考核”,也将面临“一票否决”严格问责——区域限批、撤销环保方面荣誉、领导干部不得参加年度评奖等。
总量减排涉及化学需氧量、氨氮、二氧化硫、氮氧化物4项主要污染物。根据该办法,安徽省环境保护主管部门将会同省发改、统计和监察部门对各市开展考核,考核结果报省政府审定,以省政府名义通报。
上述规定看似非常严格,但在实际执行中,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被迫打折扣的现象在所难免。
“能源消费总量控制和污染物排放控制这两条红线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地方和企业节能减排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但是在对这两个指标监管的工作中,依然存在盲区。”陪同中华环保世纪行采访活动的环保部华东督查中心督查干部张国平表示。
这种盲区在全国很多省份都存在,最有代表性的“盲点”就是:有些企业根本没有纳入污染企业环境统计大名单,督查部门根本不知道还存在这些企业,监管也就无从谈起。
安徽省政府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达了相同的看法,并指出了问题的另外一面。以安徽为例,从开展项目节能评估和审查的情况来看,通过节能评估审查预计可实现源头节约控制新增能源消费10%以上,这将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然而,实际执行过程却并不理想。虽然现在有《节约能源法》和《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节能评估和审查暂行办法》的双项约束,但在项目建设过程中,由于后评价环节缺乏法律层面依据、监管不到位,节能评估审查意见的落实难以保证,部分项目单位随意更改项目建设工艺和用能设备,造成一定程度上产能过剩和高耗能行业盲目扩张。
淮河两岸的淮南、淮北是安徽省重要的煤炭产区,也是全国重要的能源工业基地和能源输出基地。安徽沿淮地区近年来发电能力增长很快,全省拿到路条的火电项目有2/3分布在这里。2013年,安徽新建成火电机组脱硝设施23台,新增脱硝机组容量1075.5万千瓦,全省脱硝机组装机容量比例由2012年的42%提高到70.5%。而沿淮流域的脱硝机组就有20台共计1046万千瓦,占全省的46.8%。
虽然9个城市已于去年2月底全面实行了脱硝电价,但是由于一些企业效益欠佳、资金筹措困难,减排特别是脱硫脱硝设施难以及时到位。
在国电蚌埠电厂,该厂副厂长吴海告诉记者,环保设施的运行成本在火电厂综合运行成本中占了很大比例,由于节能减排的技改项目已经固化,节能途径也渐显贫乏,机组节能挖掘的潜力越来越小,减排的空间也所剩无几。“目前环保电价不足以弥补企业环保设备运营成本,给企业经营带来了很大压力。”
吴海介绍说,该厂现有2台60万千瓦级燃煤发电机组;大部分时间脱硝设备能够良好运行,脱硝效率能够达到80%以上,脱硝设备投运率也在97%以上;脱硫效率达到95%以上,脱硫设备全年投运率达到100%。
据了解,安徽不但要承担本省发展所需的电能,还要承担上海等长三角发达地区的部分电力供应。这样的处境使安徽在节能减排上备受煎熬。
“今年全省计划完成30万千瓦以上燃煤机组脱硝设施建设。”安徽省环保厅相关负责人表示“环保压力很大”。
随后,记者来到蚌埠华光光电材料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以玻璃为主要产品的企业,有两套锅炉设备,其中一套已经把燃料由重油改为天然气。当该厂副总经理陈国良向记者讲解改造后节能减排的良好成果时,同行的环保部华东督查中心处长张曙光打断了他。
“你们以前的重油油炉和输油管道拆了没有?”张曙光问道。陈国良表示并没有拆除,主要是考虑当天然气供应不足时,原有设备可当备用。因为改造后,一套设备每年需要天然气2870万立方米,数量庞大。
虽然陈国良表示新设备投运以来,还没有出现过气源不足导致重启原有设备的情况,但张曙光仍然表达了他的忧虑:“重油的排放和煤炭差不多。而它的重油锅炉没有上脱硫脱硝的设备,如果重启,排放量将会很大。”
张曙光表示,目前我国对工业锅炉制定的排放标准明显宽松于火电厂,单位排放量是火电厂的四五倍。为减少减排成本,企业在运行过程中,往往紧贴控制线运行,不愿多做减排贡献,排放量大。
记者一行随后参观了安徽中粮生物化学有限公司,这是一家年销售收入超过80亿的大型企业。记者了解到,该厂的自备电厂拥有8台锅炉、6台发电机组,总装机14.2万千瓦,但并没有配备脱硫脱硝设备。面对记者为什么不上环保设施的疑问,该厂副总经理苗春雨的回答是:“我们正准备上。”
尽管品尝着中粮生产的美味饮品,但这样的回答还是让记者们一片唏嘘。
原标题:安徽在国家大力推进“节能减排”的大方略下的艰难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