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背景下，环保拐点已经真真切切地到来。在耗资200亿元之巨的广佛跨界河流域的污染整治中，这一点体现得尤其明显。
去年以来，堪称史上最严厉的《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环境保护法》先后颁布实施。作为改革开放的先行地，广东在实施珠江综合整治后，2013年出台了“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8年将投入逾千亿元治水，力度之大堪称史上之最。
广东省委、省政府向来高度重视环境保护。省委书记胡春华多次要求，在环保建设上动真格，真正守住环保底线，实现可持续发展。省长朱小丹高度重视广佛跨界区域水污染整治工作，要求把广佛跨界区域水污染整治作为全省水污染防治的标尺。
广州、佛山是珠三角的两座经济大市，产业和人口高度密集，广佛跨界河流域则是珠江口西岸污染最严重的河流。治水，无疑是一场不好打的硬仗。
去年7月22日，广佛跨界河涌整治联席会议拉开两地联手治水序幕。但省环境监测中心监测显示，2015年上半年，广佛跨界区域12条主要河流22个监测断面中，4个达标，15个属于劣5类重度污染。与上年同期相比，广佛跨界区域水质污染程度总体略有加重。出现这些情况原因复杂。广佛跨界河河网密布、水情复杂，流域面广、污染点多，治理难度之大可以想见。而且，有些工程正在推进当中，也会形成暂时性污染。
除了上述原因，笔者认为对思想观念上的因素也须重视。整治广佛跨界河是广东深入推进珠三角优化发展、适应发展新常态的战略之举。但是在采访的过程中，笔者发现仍然有人对此认识不够。在这些人中，有不愿放弃的“散小乱”养殖场老板，有心存侥幸的中小企业主，甚至还有正在执行此项任务的基层干部。所以，治水的过程中要防止个别地区、个别部门、个别人员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形成负面导向。
一抓到底的决心有了，还要注意以改革创新的方法来破解。比如，佛山率先在广东成立了环境保护委员会，聘请中国工程院郝吉明院士等21名国内知名环保专家组成专家组。再如，广州花都区决定在全区河涌流域内放养各种滤食性鱼类100万—150多万尾，以生态自然方法有效削减富营养物质、改善水质。
广佛跨界水污染，是一个迁延难愈的老问题，群众期待破题已久。我们期待，在省委、省政府的战略部署下，以再造美丽的岭南水乡为抓手深入推进广佛两地优化发展、转型升级，若干年后，一幅媲美世界水城威尼斯的岭南水乡画卷将在我们面前打开!
江河档案
广州、佛山两城相连、河网密布。广佛跨界河流包括广州区域的白坭河、流溪河、珠江广州河段(西航道)等3条河流及13条主干河涌，佛山区域重点河流包括汾江河(佛山水道)、水口水道、西南涌和芦苞涌4条跨界河和跨界流域22条主干河涌。
广佛交界河流流域常住人口有1000万左右，河涌污染主要受生活污水、“散小乱”养殖场直排的影响。在省人大常委会重点督办的“四河”中，广佛交界区域污染源面广、点多，整治殊为不易。
A 从“被督办”到联手治水
广佛跨界河污染整治取得阶段性成效
在将近40年的养猪生涯之后，广州市白云区石井镇的“猪倌”李大强选择了改行。在省内多地连番考察之后，60多岁的他终于决定把手中最后的1000多头猪全部卖掉，从“猪倌”改行做“菜农”。
这是广佛清拆“散小乱”畜禽养殖场、大力推进跨界河流治污中的一个缩影。
在2013年、2014年连续两年被省挂牌督办之后，2015年起，广佛跨界水污染问题终于取消省级挂牌，转为由广州、佛山两市分别挂牌继续推进。这是一个根本的转变，意味着广佛跨界河流污染治理由被动的督办变成了主动的作为，广佛治污从过去的单打独斗变为联防联治、治理常态化，且向全流域的综合治理转变。这也意味着，广佛交界区域水环境在广佛两市协同整治之下取得了阶段性成效。
整治力度空前
省环境监测中心监测显示，2015年上半年，广佛跨界区域12条主要河流22个监测断面中，15个属于劣五类重度污染。
30多年爆炸式发展已使该区域日益逼近环境承载能力的极限，必须以优化发展腾挪新的上升空间。
广佛二市主动适应经济发展新常态、联合推进水环境整治的思路愈显清晰。
2014年以来，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任学锋多次听取广佛跨界区域河涌治理情况汇报，并实地调研，研究部署综合治理，并亲自率队到佛山调研加强区域生态环保合作，推动两市建立共同标准、共同执法体系，改善提升区域生态环境质量。
“政府对接、部门对接、河长对接。”2014年7月22日，广佛同城化暨广佛跨界河涌整治联席会议召开，广州市市长陈建华如是强调。
“干不了的直接换人!”现任佛山市委书记、时任佛山市市长的刘悦伦在2013年全市水环境工作督办现场会上向全市的镇长、街道办主任发了狠话。
2014年7月，刚刚赴任佛山市代市长不久的鲁毅表示，水环境的整治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在广佛同城的背景下，尤其是跨界水污染整治意义重大，刻不容缓。
省市层面前所未有的重视，使执行压力空前传导到行政末梢。“每月报进展，每周有会议，每天有任务。”广佛二市环保系统、水务系统多位基层干部向记者如此形容在这场治水硬仗中的状态。
治水工程也在全力推进。广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周灵在向省人大常委会做汇报时透露，截至今年8月底，广佛跨界河涌111项整治项目中，已完工19项，在建84项，其余正在抓紧开展前期工作。根据佛山官方透露的消息，截至7月底，佛山22条河涌合计258个工程项目，已经完成168项，正在实施65项，前期准备25项，开工率达90%以上。
强力清拆治水
“像我这样中等规模的‘猪倌’，在珠三角要找到可以养猪的地方太难了。”站在空荡荡的养猪场中，李大强不禁叹息。
数据显示，2014年以来在广佛跨界区域共清拆“散小乱”畜禽养殖场2000多处，窝棚4.5万多平方米，基本完成清理任务。多方披露的数据显示，广州、佛山生猪出栏总量近年来维持在380万头左右。其中，相当部分“散小”猪场用传统工艺养殖，1头猪的日污水排放量相当于6—7人。生猪养殖业污染排放之大，触目惊心。
当广佛强力推进养猪业清理整治时，新一轮的“飞猪现象”已经成形。根据农业部的统计，截至7月末，全国480个批发市场的活猪价格已连续上涨18周。
政府铁腕整治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养猪业却在政府的推动之下悄然转型。
早在2012年10月，广州市政府常务会议即审议并通过了《广州市定点供穗生猪养殖基地建设管理试行办法》，要求加快淘汰现有散小饲养，促进畜牧业转型升级，推进广州市大型、节约土地、环保的现代化生猪养殖场建设。
2014年7月，佛山市政府常务会议发出《关于加强畜禽养殖综合整治工作的通知》，要求今后不再审批新建非规模化养殖场，当年底完成禁养区内畜禽养殖场的清拆。限养区内实行养殖总量控制。据该市2013年公布的数据，该市共约9000户养殖户，其中将近5600户为小型养殖户。
在强力清拆之后，广佛两地正在提高生猪养殖的环保准入门槛，防止“散小”养猪场死灰复燃。
整肃无牌无证企业
在李大强这样的“猪倌”决定转行的同时，“低、小、散”无牌无证企业也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整肃。这是广佛两地在“源头减污”方面祭出的另一重拳。
近日，记者来到广州市白云区石井镇夏茅大道第二工业区。
在入口处以载客为生的摩托车司机李先生在此已近2年时间，他称自己对工业区了如指掌，想去哪家工厂都认识路。但对于被列入广州市2015年广佛跨界污染企业淘汰名单的广州市白云区佳苑服装印花厂，李先生毫无印象，哪怕记者提醒工厂的具体位置是在第二工业区A3栋2楼。
事实上，这座工业区内空荡荡的A3栋2楼确实曾是佳苑服装印花厂生产车间。该工业区管理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早在1年多前，佳苑服装印花厂就搬迁了，“听老板说是政府不让做了”。
今年1月起，新环保法实施。随后，广州市白云区划出多条环境保护红线，决定成立5个区环保局直属执法监察队，对电镀、印染企业实行“零容忍”。全区73家涉水污染企业被整治，其中9家被关闭。
以往，不同行政区域的交界处往往出现行政管理的灰色地带甚至是真空地带，这也给了不少“低小散”无牌无证企业生存空间。但在“史上最严”的整治背景之下，很多“低小散”企业发现，再也没有过去那样的“好日子”了。
“村级工业区内无牌无证企业很多，往往‘低、小、散’，偷排废气污水的情况比较严重。”今年1月，时任佛山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区邦敏表示：“如果实现村级工业园环境的整治升级，对‘三旧’改造、城市空间提升都有促进作用。”
在整治“低小散”的同时，广州、佛山加强了对排污大户的监控。今年4月，广州发布数百家重点排污大户企业名单，将之纳入实时监控。佛山市也从2014年起计划用3年时间在全市范围内推行企业污水治理设施规范化整治，全市500余家重点涉水排污企业纳入实时监控。
对于传统企业来说，整治也给其带来重生的机遇。在广佛跨界的汾江河沿线，佛山华昊化工有限公司是早年的“污染大户”。该企业总工程师许武奇表示，经过水循环技术改造后，该公司的用水量已由每年超过100万吨下降到30万吨左右。“早些年政府的排污标准比较宽松，企业也没有多少节水意识，容易出现恶性竞争。现在环境门槛升高了，将淘汰一些低端的企业，有能力的企业通过技术改造升级，这对产业的转型升级是有好处的。”
广州市在今年6月颁布的工业转型升级攻坚战三年行动实施方案中提出，要鼓励整治街镇、村社工业区，完善基础配套设施和服务支撑体系，大力推进转型升级。佛山提出，今年要整治完成全市约900个村级工业区中的100个，并邀请村级工业区周边的居民参与，对工业区整治情况进行监督和验收。
这些举措的背后，是广佛主动适应经济发展新常态，把环境保护贯穿于宏观决策、纳入经济社会发展全过程，向产业价值链高端跃升的努力。
B
全流域治污面临三大短板
母亲河成了排污通道
河面上油污斑斑，垃圾四处漂浮，水黑如同墨染，阵阵恶臭扑鼻而来。近日，南方日报记者从广佛跨界区域的多条河涌顺流而下，不少地方令人不禁掩鼻而走。
千百年来的母亲河有些成了排污通道，扭曲着乌黑的身躯穿行在城镇之间。
在整治“散乱小”养殖场、“低散小”无牌无证加工厂这一系列的难题之后，官方在整治广佛跨界河流域污染中，面临着污水处理能力缺乏、排污管网建设滞后、支涌监管难度大等短板。
三大短板
近日，在佛山南海区基围大道北的光头佬海鲜阁，记者发现，厨余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流入珠江广州河段(西航道)。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时，一次性餐具的包装袋、纸巾被清理到河中。
在距离酒楼不足500米处，一条黑臭的水沟穿过佛山黄岐镇大沙村。多名村民告诉记者，村庄并未建设污水收集管网，每家都是单独修建化粪池，生活污水及溢出的化粪池粪水直排到水沟，使得整个村庄臭气熏天。
村庄附近某些新建住宅区也不建设污水处理设施，数万人产生的生活污水先是通过暗渠排到村庄的水沟，在下大雨的时候，再和雨水一起进入西航道。
这并不是个案。官方统计显示，2014年，该区域每天有117万吨的生活污水未经处理就直接排放，相当于该区域工业污水日排放量的2倍。
造成这个令人痛心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在城市的高速发展中，污水处理能力没有及时跟上。这是当前广佛跨界水环境综合治理的一大短板。
省人大环资委人士曾透露，据2014年的统计，广佛交界河流域常住人口有1000万左右，区域内的生活污水日排放量大约是339万吨，但生活污水处理率仅为65.3%，远远低于全省85%的平均生活污水处理率。
作为此次广佛跨界河流整治的重要战场，广州市16条跨界河流中有7条从白云区穿城而过，常住人口约300万，城市与郊区的接合部面积大，历史欠账尤其多，污水处理设施建设一直落后于广州中心城区的平均水平。
直至2009年5月，白云区才建成第一座污水处理厂——龙归污水处理厂。到目前为止，全区污水处理能力共计23万吨/日，而该区日均生活污水排放超过100万吨。
根据当地官方披露的信息，广州今年将新建、扩建4座污水(初雨)处理厂。预计2016年年底，白云区的污水处理能力将从现有的23万吨/日增长至50万吨/日，初雨处理能力从31.65万吨/日增长至85万吨/日。
第二个短板则是排污管网建设。
目前，广州中心城区有9座污水处理厂，配套污水管网1496公里，污水收集的主干系统已基本搭建，但部分区域，特别是白云北部地区，现状污水收集管网仍不够完善，已建成的管网以污水主干管为主，污水收集支管数量少，导致大量城中村、工业园区生活污水尚未接驳入市政污水管网，存在污水直排河涌现象。
佛山方面透露，至2015年7月，该市已实现镇镇都有污水处理厂，广佛交界区域已建成污水处理厂31家，处理能力170万吨/日。但与此同时，管网建设拖了后腿。
佛山市环保局副局长杨永泰表示，佛山刚刚基本完成一级干管的建设，正在着手铺设一级支管，但是对于接入街巷和小区的毛细血管——二级和三级支管的建设，目前还力不能及。
第三大短板是河流支涌的监管与治理。
据统计，流域面积达2300多平方公里的流溪河有18条支流，这些支流又有更多更小的支涌。记者在近日的走访发现，相当部分支流支涌污染严重。白海面涌和沙坑涌是流溪河的两条重要支涌，前者涌面上布满垃圾，而后者中游水质发黑。
据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透露，白云区直排流溪河的污水只占所有污水的2%，98%的污染来自支涌，这意味着该区249条河涌几乎全都要治理。显然，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补齐有三难
“花都、从化等非中心城区由于建设资金相对紧张，对工程建设进度造成了一定影响。”广州市水务局相关负责人透露，广州中心城区的污水管网，大约4500公里，广州计划到2020年，全市11个区达到1万公里。但是，部分地区面临资金掣肘，从化、花都现在的资金缺口分别约5亿元、15亿元。
佛山也碰到了同样的资金难题。佛山市水务局工程师陈先生表示，在佛山建设一座小型的污水处理厂通常需要资金5000万—8000万元，这部分由企业出钱，而配套管网的建设费用则是污水处理厂的四五倍，由区镇财政出钱。“如果资金到位，管道一两个月就能铺设1公里，但有的区镇财政拿不出钱来，往往施工一段就要停下来等资金。”
在资金难题之外，第二难是征地拆迁。
陈先生透露，佛山市顺德区陈村污水处理厂预计今年竣工验收，但如今污水管网还没建好，目前已经耽误半年。“按照规划，污水管网需穿过地铁二号线，因此要等二号线先施工，预留下管网廊道。但目前，地铁二号线工程征地还未完成。”
这一点在广州也相当明显。广州市水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现在村里的用地很多都是城市建设征地，但是由于部分征地10%的留用地指标办理过程慢，心有不满的村民往往阻止交地，导致不得不反复多次协调。以石井净水厂为例，2013年12月开始与村民谈征地，到今年6月才基本谈妥，但目前尚未交付全部施工用地。
第三难是雨污分流改造，其工程量比起污水管网的征地拆迁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了解，广州排水改造经历由合流制、截流式合流制到分流制的衍变，由于各城区城市建设步伐不同，导致有两种以上排水体制同时存在，实质上仍然是合流制排水系统。
广州市市政工程设计研究院工程师邓先生表示，广州中心城区目前分流制区域不足10%，要在2020年达到90%分流制区域的目标，工程量巨大。
“新区建设要求尽可能一步到位做好雨污分流，老城区更多的还是先完善污水管网。”杨永泰坦承，因为历史原因，老城区普遍都是合流制，很难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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