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承建的世界最南端的圣克鲁斯河大型水电站项目的开工,能源短缺的南美国家阿根廷,终于看到自己“百年水利梦”走进了现实。
卡拉法特小镇边的百年梦
卡拉法特位于阿根廷南部帕塔格尼亚荒原,如果不是80公里外享誉世界的莫雷诺冰川,这里可能至今默默无闻。二十年前,航线的开通每年送来50多万国内外游客,也为这座人口不到10万的小城带来了丰厚的旅游收入。
小镇以北十公里是几百米高的岩石山,这里是夏季徒步冬季滑雪的天堂。登上山顶极目远眺,连绵的安第斯山雪峰下,横卧着辽阔的阿根廷湖,1466平方公里的乳绿色湖水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大湖北角隐约可见莫雷诺冰川,冰墙崩塌坠入湖中,传来隆隆击水声。
130多条冰河、三大冰川融化的冰水注入阿根廷湖,再经过400公里长的圣克鲁斯河注入大西洋。1824年4月,英国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曾沿着圣克鲁斯河逆流而上考察沿途生态,对荒原之河丰沛的水量惊叹不已。
上世纪20年代,巴塔哥尼亚早期拓荒者就曾试图兴修水利发展畜牧和农业灌溉,70年代这一想法才真正进入技术论证环节,直到十年前,基什内尔,这位生在长在巴塔哥尼亚的阿根廷总统,才正式把圣克鲁斯河水电站纳入全国公共工程候选项目名单。
2013年8月,中国葛洲坝集团、阿根廷电力工程公司和古约水利公司成立联营体竞标成功,获得圣克鲁斯河“基什内尔总统”和“塞佩尼克省长”两座大型水电站总承包合同,项目投资总额高达47亿美元,中方承担全部融资。
对巴塔哥尼亚荒原居民来说,中国一直是个遥远的传说。中国要绕过大半个地球来这里修建电站,多数人对此也是半信半疑。直到8月19日,第一批用于电站施工的53台重型机械抵达圣克鲁斯港,人们才真正相信:这个百年梦想终于要变成现实了。
两座电站并网发电后,将为阿根廷提供1740兆瓦电力,占全国总发电量的6%,可满足150万阿根廷家庭的日常用电。更重要的是,这将为能源短缺的阿根廷每年节省近12亿美元的油气进口开支,甚至可以实现对巴西、阿根廷、巴拉圭等邻国的电力出口。
开往先锋营地的班车
早晨5点半,睡眼惺忪的佩德罗˙洛佩斯登上班车,前往100公里外的“基什内尔总统”电站先锋营地。半年前,电站招聘200名工人建造先锋营地,佩德罗和另外一百多名卡拉法特居民入选。他被分配到营地的库房管理工具和建材。
一条为项目专门修建的土路上,班车颠簸中行进。窗外,远处是延绵不绝的安第斯雪山,参差的雪峰如新娘头顶的婚纱,山脚下蜿蜒曲折的圣克鲁斯河安静而深沉地流淌着,不时有成群的南美羊驼横穿路面,急刹车惊醒了班车上补觉的工人。
一小时后,班车抵达“拉恩里克塔”先锋营地。白色集装箱式房屋连成一片,在辽阔荒原上像一座月球基地。
8000多平米营地分为办公生活区、餐饮区、库房区、维修区、危品区,承担着电站前期勘测和主体营地的施工任务,中阿两国国旗早已在营地迎风飘扬,旗下整齐排列着20台印有“三一”和“山推”标志的施工机械。吃完早餐,佩德罗走进他熟悉的库房,这里堆放着从阿根廷各省采购的劳保用品和建筑材料。
阿根廷电力工程公司公共事务经理马里亚诺˙穆索对记者说:项目对建筑工程行业的带动作用巨大,仅此一项工程,五年的水泥需求就占阿根廷全国产量的5%。”
未来的主体营地位于先锋营地以西19公里的山谷,据说最多可容纳4000人工作和生活,营地里警局、医院、皇家线上官网(中国)有限公司和娱乐场所一应俱全,俨然一座微型城市。电站总工程师内斯托˙阿亚拉指着还是荒原的选址说:“这对阿根廷来说,确实是个史无前例的大工程。”
同时为4000人提供后勤保障,即使参与过三峡工程的中国工程师倪四平也认为,是个“令人吃惊的数字”。更何况项目工地地处荒原,距离最近的卡拉法特和皮埃德拉布埃拉市也有一百多公里。“这对当地的物资供给和运输能力也是个挑战”,他说。
卡拉法特市长的微笑
挑战?卡拉法特市市长哈维尔可不这么看。这位“吹着巴塔哥尼亚荒原劲风”长大的卡拉法特人说,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要知道,对我们这种规模的小城市来说,一项如此巨大的工程每年会让经济增长至少几个百分点。”
卡拉法特机场确实比从前繁忙了许多,除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多了不少与工程有关的客流。哈维尔正在与阿根廷航空公司磋商,争取把每天三次航班增加一倍。“客流的增加意味着宾馆、餐饮和景区的消费增加,旅游收入也会增加不少”,哈维尔笑着对新华国际客户端记者说。
哈维尔的得意不止于此。电站工程的物流主要有海运、陆运和空运三种渠道,空运集散地就在卡拉法特,很多工程急需物资先被运到卡拉法特,然后用货车运至项目现场。每天早晨都会有一辆大型货运卡车从卡拉法特出发,为先锋营地提供几百人所需日常生活物资。
当提到大型水电工程的时候,人们难免会关注环保问题,卡拉法特旅游局长圣地亚哥劳拉对此并不担心。“卡拉法特是依靠旅游业的城市,我们对环保问题最关心也最敏感,工程前期对环保进行了充分论证,工程设计上也有很多环保考虑,所以我们并不担心”。
来卡拉法特旅游的人主要有三条旅游路线,莫雷诺冰川、菲茨罗伊峰还有与智利交接的百内森林公园。“五年后电站将成为这里重要的远足线路,除了壮观的大坝,坝区内还可以钓鱼、野营、登山……”圣地亚哥向记者描述着美好的愿景,俨然一切都已成为现实。
人力资源经理的苦恼
先锋营地和大西洋港口城市皮埃德拉布艾拉,由一条200多公里长的砂石路连接,来自中国的重型装备到港后,会沿着这条路运往先锋营地组装。融化的冰雪让路基变得松软,一些路段已被压得中间隆起两边下沉,经过的皮卡司机都会放慢车速防止托底。
傍晚时分,劲风在荒原上空肆无忌惮的驰骋。夕阳映射下,被风撕扯得形态各异的云彩呈现出丰富的色调。此时,来自皮埃德拉布艾拉的建筑工人胡安˙卡洛斯早已在班车上睡着了。他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要四个小时,好在等主体营地完工后,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电站施工高峰期需要近4000名工人,根据圣克鲁斯省法律,70%雇工必须在省内聘用,附近的卡拉法特和皮埃德拉布艾拉两座城市总人口不到2万,圣克鲁斯省会里奥加耶哥斯也不到10万。如何解决熟练工人问题,这对项目人力资源经理的确是个大挑战。
迭戈˙拉克特,项目人力资源经理,在他位于皮埃德拉布艾拉的项目营地办公室,案头堆满了简历。“项目企业自有的工程师和工人数量远不能满足需求,我们会优先从临近城市寻找,然后到省会,再扩展到其他省份,全国建筑工会也会协助我们解决人力问题”,他说。
严格来说,皮埃德拉布艾拉只是个行政城市,市政府、海关、港务局、水警等部门雇佣了城市近一半的劳动力。由于缺乏带来稳定就业的实体经济,年轻人通常会选择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这对71岁的老市长“佩佩”来说,“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现在,年轻人不用离开家乡了,实际上,项目启动后,一些回来的年轻人已经在工地找到了工作”,这位连任了四届的老市长高兴的说。目前,市政府和电站项目公司合作成立了培训机构,根据项目不同施工阶段的岗位要求为年轻人提供职业培训。
从案头推挤如山的文件中,迭戈熟练地抽出三份“特殊的简历”,投送者是三名在国外跨国企业工作的阿根廷工程师。最近十年,因为缺乏大型工程项目,一些优秀的阿根廷工程师流失海外。在迭戈看来,这三份简历,是“国家高级工程人才回流的信号。”
苦练卷舌音的中国工程师
离开皮埃德拉布艾拉城不远,是另一处临时营地。阿根廷工人正在中方技术人员的指导下组装到港的土方机械。主管机械设备的中方经理崔志成来阿根廷不到半年,此时已经能用简单的西班牙语与阿根廷工人沟通。第一次来南美,他最深的感受是“离家太远”,“风太大”。
中方工程师临时办公室在一间移动营房内,办公桌上摆放着各种中西双语的工程图纸和资料,墙上张贴着工程项目管理进度表。在主管施工生产的中方工程师倪四平的桌上,记者看到了一本被翻得很旧的《现代西班牙语》。
倪四平之前在国内做过不少混泥土面板堆石坝工程,技术上没有感到任何压力。他比较操心的,是项目技术标准问题,阿方的水利工程一直遵循欧美标准,但是倪四平习惯了中方标准,好在阿方比较认可中国标准,工程设计上也会所有变通。
“实际上,阿方工程师也认可中国标准,认为我们的标准更实用,但是标准问题牵涉到服务网络、技术资料、质量评估、配件供应、施工设计等等,所以阿方比较谨慎”。这位中国工程师最大的愿望是,中国水电标准也能随中国产品和服务一同走出国门。
这应该是世界最南端的水电站,面对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施工挑战还来自荒原冬季大风和持续低温。中方技术工程师饶孝国说:“冬季施工可能是个难题,低温可以通过热水浇筑等施工手段解决,但是持续大风则需要更稳定的胎带机,这肯定会提高工程造价。”
因为项目刚起步,主体营地尚未建好,中国工程师们暂时分散住在皮埃德拉布埃拉的宾馆。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想家是难免的,好在项目联营体的后勤工作非常到位,公司专门包下了当地的一家餐厅当食堂,葛洲坝还从国内派遣了中国厨师。
与阿根廷人同吃同住几个月,尽管存在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但中国工程师的专业勤奋得到了阿方的认可。阿根廷电力工程公司副总裁赫拉多˙费雷拉对记者说:“从中国工程师身上,我们看到了牺牲、团结和敬业,双方合作也是相互学习彼此优秀的企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