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企业家像任正非,声名显赫又沉默如谜。这位70岁的老人,在华为厚重的帷帐内,指挥15万员工,在全球版图上拼出2000多亿的销售额。
在他身上有很多标签:低调、偏执般的勤奋、目标明确、危机感。对很多传闻,他从不否认,也不澄清,只是脚踏实地去经营,并和外界保持距离。
从小山村到深圳,从军队到私企,任正非不自觉地在书写过去50年社会种种剧变给小人物带来的转捩。他的创业史,也是这代企业家的断代史。
任正非的工作经历从30岁开始。在此之前,像很多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一样,他在农村度过童年,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在大学毕业后应征入伍。任正非大学学的是建筑,水到渠成就当了建筑兵,30多岁时在东北辽阳的一个化纤设备工程上工作。1982年1月,邓小平做了《精简机构是一场革命》的报告,随之而来的军队大裁员,任正非被迫离开。
在还没有发明“下岗”这个词时,任正非已经历了两次下岗。退伍是第一次,转业后到深圳帮南海石油服务公司盖房子是第二次。任正非说,因为不适应市场经济和管理方法,转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并不顺利,被迫辞职。
“我们这种人在社会上,既不懂技术,又不懂商业交易,生存很困难,很边缘化的。”任正非回忆当时的窘境。1987年,任正非43岁,人生轨迹已在神州大地上画了一个大三角形,但毫无建树。迫使他脱离体制内“下海”的,与其说是勇气、胆识或前瞻性,不如说是生活的无奈。25年后,任正非面对法国记者“当时为什么不出国”的提问,他说已经有了老婆小孩,总不能自己出国留学不管他们,且自己英文不好,既要挣钱又要补习英文很困难。“因此我目光短浅一点,没有出国。”他说。
1987年,脱离体制的任正非“下海”,以21000元资金创立华为。起初公司主要代销香港产品,风险极小,靠差价获利。创业初期的历史短暂而模糊,当华为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通信类业务,且任正非冒险将华为的所有资金投入了自主创新研发交换机技术后,未来开始清晰。
起初,华为在用户交换机的HJD系列产品上取得了小规模成功。然而,这种成功并没有持续下去。由于对趋势的认识错误,华为接下来推出的一款模拟交换机JK1000遭到了新产品数字交换机的严重打击。在推出的第一天,这款被寄予厚望的产品就成为了落伍之物。
重压之下,任正非依然坚持自主研发,他转向了数字交换机。此时,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半路出家,甚至不得不人手一本普及交换机国内规范的小册子才能开展工作。本应在1993年春节前完成的交换机迟迟没有研发成功,华为面临着资金链断裂的危险。任正非私下对身边人表示,如果C&C08研发失败,他只能跳楼。1993年年末,C&C08交换机终于研发成功。其价格比国外同类产品低三分之二,为华为占领了市场,直至今日。
孤注一掷之后的成功,很容易被解读成胆识造英雄。但任正非却说,他是因为无知,因为傻才在电信行业里走下去。“我以为电信市场那么大,做一点点能养活我就行了。进来才知道电信不是小公司能干的,标准太高了,进步太快了。要活下来只有硬着头皮干到底,不然就干不下来了。”11月25日,任正非在法国接受当地记者群访时说。
创业很少是富家公子的选择。创业太艰苦,太容易中途放弃,更适合没什么退路的人。任正非说,当年是硬着头皮才坚持下来,即使一开始已经知道电信业“最难干”,因为产品太标准,小公司疲于追赶新标准。“不努力往前跑就是破产,我们没有什么退路,只有坚持到现在。我根本跟不上电信发展的速度。”任正非说。
任正非眼中的自己,和别人赋予的标签,似乎有很远的距离。别人说他低调,他说自己其实喜欢夸夸其谈,“否则不可能鼓动十几万华为人。”。别人说在业界他已是一言九鼎,他说“其实我们是个无足轻重的公司”,相比中国每年万亿级别的出口,华为对美国的销售额每年只是10亿美元。
“快乐”这个词和任正非很少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年届60才进入媒体的视线,任正非总是一副思考者的神情,眉宇间都是烦忧。但他说:“我认为自己从来都很乐观,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我都很快乐,因为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处境。包括小时候很贫穷,我也认为自己很快乐,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别人的富裕是什么样的。”
年届古稀,任正非比其他晚辈企业家更有资格回忆自己的商业轨迹。在他眼里,自己并不是英雄,只是个被生活追赶着担心明天就会失败的商人。就像他说的,自己在开放改革的整个历史过程中仅仅是个过客。与其说他过分地谦卑,不如说,任正非怀揣着一颗经历过沧桑的平常心。